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《太极求真录》(共十八篇)之6~9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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秘籍
2014-12-18 15:48:35
[第六篇]以武会友刍议

《少林拳术秘诀》曰:“佛门只有慈悲度世,未闻练习伤人之技术者。世俗动辄以技击卫身为口头碑,其实朝夕动跃间,总不能离却袭击他人之念。此念一起,即是意孽。意孽生,而魔障集。是乃与佛氏悲智交修之旨大相违背。”
对习练太极拳者,此语乃当头棒喝。
廖雨兵在《太极拳理传真》一书中曰:“不去一个‘打’念,武术不惟无益于身,反而有可能以武害身;自害者,耗气伤骨,阳气速,阴气迟,气机失衡……;他害者,打斗不休,怨怨相报,既无益于已,亦有害于人,……‘文无第一,武无第二’,为免纠缠,高手只愿深自韬晦,秘不传艺,假艺倒日见流行。”
“‘打’之念不去,东方内家武术将永远不能作为人类杰出的哲学文化创造,进入和丰富人类的精神存在,永远不能作为一门从实践到理论都成熟的生命进化工程技术,广施泽雨,造福人类。”
日本哲学家汤浅泰雄说:“自古以来,东方武术始终被看作是冥思的一种外在活动形式。”
太极拳是东方文化、东方武术之精华,是一项生命自控系统工程,可练、可养、可用、可长寿,有一口气在,就可以习练不辍。行以正道,假于时日,太极拳功完全可以使人的生命得以善终。死亡,就能成为一个没有痛苦的自然物质转化过程。来于尘土,归于尘土。
争强好胜,好勇斗狠,是习练太极拳功之一大忌。
太极拳集武术、健身、长寿于一体,集东方哲学文化、中医吐纳牵引、内气按摩、冥想气功、体能力学于一体,博大精深,宏微兼及,决非三言两语所能尽其理,更非朝闻道,入夕就可一蹴而就,成其业而毕其功者也。不少习练太极拳者,急于推手,勇于争胜,歪理当家,拙力挂帅,这就不是太极拳,不过是运动手足,摆出拳架来自欺欺人罢了。
太极拳是内家武术。武术,当然就有博击之道,有胜负之理。以太极拳之柔软轻灵及其健身的效果,把太极拳只定格为一种特殊的保健体操,而自绝于武术之林,是一种误解。以自身有缺陷的方法与体验,去习练太极拳,终身不得太极真谛,只得徒具武功虚名的花架子,更是历史的误会。
太极拳虽以盘架子为重,以行掌居多,但它是武术,或曰武功。得其正道而入其门,便能进入一个无比精深、无比广阔的武功天地。然而,入太极拳武功之门,却又极难。李雅轩引拳论云:“非有夙慧,不能悟也”,即此之谓。
“ 夙慧”二字,不是指天生的绝顶聪明,而是说能动脑子;是说,于习练太极拳的全过程中,时时处处“默识揣摩”,始终以“一羽不能加,蝇虫不能落”的最小的力,盘架子,练拳式,意引气行,大松大软,举动周身俱能轻灵。凡《太极拳论》、《十三势行功心解》等经典书籍中述及的每一句话,习练太极拳者皆能入脑经心,付之于行。内则一心,外则一身。内外身心合一,便是正途。内外整体相合,各个内外部位,不谋而合,进而得其内部能量之存蓄,得其自然天成,便是佳境。
有阴阳平衡、虚实转化,太极拳功就可能自然天成。
太极拳泰斗李雅轩曰:“用功的要点是依规矩练架子,从中慢慢体会。架子有了体会,一切推手发劲等等,稍加指点,就可了解。否则一切都是白费。一切篡等越级冒进的想法,都是徒劳的。架子是本,要松软舒适地练架子,最为要紧。”此言极是。
太极拳盘架子,是基础。方法正确,程序顺当,大松大软,内气充盈,如此大约要练上四、五年,才能在兼及练体之同时,主要侧重于练气、练神。
《太极拳理传真》一书里的《尾声》曰:“先验类潜能的丰富(体力、全部肌肉纤维),若以同一方向共同施力,可产生2500吨力量。”
此说确否,姑且不论。立此存照,可作参考。不过,“共同施力”这四个字,则和《太极拳论》说的“周身一家”,“其根在脚,发于腿,主宰于腰,形于手指。由脚而腿而腰,总须完整一气,向前退后,乃能得机得势。有不得机得势处,身便散乱,其病必于腰腿求之。上下前后左右皆然。凡此皆是意,不在外面”诸语,隐隐然不谋而合。
太极拳是武术。自习练此拳始,就应该是内外并修,阴阳兼顾,能量存储,功力积蓄。“文武之道,一张一弛”,武术中,惟太极拳能达到此境界。不仅如此,文中有武,武中有文,张中有弛,弛中有张,虚中存实,实中有虚,动中有静,静中有动,极坚刚中含极柔软,极柔软中蓄极坚刚;所谓:“ 处处总此一阴阳”。此乃太极拳独一无二之特性。
这种“处处总此一阴阳”的习练,难度诚然极大,时日更非短暂,如无明师指点,又缺少默识揣摩的功夫,施施然独行其是,那就差之毫厘,失之千里,和太极真传可就擦肩而过了。
古人重良师益友,所谓“礼失而求诸野”。太极拳因其自在、自为的繁复艰难,甫缺良师,则益友之切磋,恐万万不可或缺者也。前贤之太极拳拳谱、拳论,以及后来之佼佼者、有心人的文字论述,对于大伙儿切磋交流,恐怕还能算是有所依据,大有裨益的。
太极拳是拳,也是功。内功者,“惟内之是求”之谓也。
内功是看不见,摸不着的。自身的体察默识,间或有偏颇之处,在所难免,恐亦在师友之间多相切磋为宜。所谓“三人行必有我师”。否则,“学拳不学功,到老一场空”,时日既逝,徒呼负负而已矣。
拳是外形,功是内悟。“双重则滞”是太极拳告诫习拳者的箴言。李雅轩以为,双沉与双重不同,却是可以细细体察的。张义敬著《太极拳理传真》称,李雅轩师“在拳架上作了少量的改进”,其二为:“扇通背接翻身撤身锤之间,他改用骑马桩作为两式的衔接动作”。此骑马桩,可能被学拳者认作“双沉”之显例;有误。
李雅轩创为太极拳一式之骑马桩,与武学传统中之骑马桩颇为相异。因为阴阳、轻重、虚实,始终未须臾离弃太极拳也。此骑马桩,还是“单沉”,双足还是有虚实转换。此时此式的单“沉”,有别于李雅轩在道理上阐述的“双沉”。此差别至为重要。
左脚或右脚渐虚而实,膝之曲,几乎不用任何力,甚至最小的力,而是体练“沉”劲。“沉”为内气下沉丹田,全身(整体)随之而自然下沉之谓。“发劲须沉著松净 ”一句中的“沉著”二字,意义非同小可。劲沉脚底,与地相通,下沉带腰转动,有螺旋入地三尺之势,完全无须另一足虚步蹬劲。李雅轩十分重视沉劲。他说:“ 练拳以沉劲为主,不可着意前推”,就是这个意思。
盘架子主练沉劲,得须贯串始终。这就是武术内功之始。须有良师指导、益友切磋,才能渐见其功。
从良师学太极,神似比形似更重要。陈、杨、吴、武、孙五式太极拳,皆源自陈家沟。其后各以体用之异,而衍成五式相异之太极拳门派。五式太极拳之拳理,则应归结为一。
简化太极拳只有二十四式。二十四式拳练一遍,未免偏少。说道是:练过太极拳,夏天微微沁汗,冬日周身皆暖,只用二十四式拳练上一遍、两遍,那恐怕都是做不到的。至于骨节作响,唾液满口,就更无可能了。说来道去,这二十四式太极拳,恐怕还是可以遵循拳理,重复上四次或五次的。
以意引全身骨节伸展,如伸懒腰,如打呵欠,继而自然回缩,难。但须如此,才能有气之鼓荡,才能有节节贯串。此中意味,还须明师指引,益友切磋。惟如此,才能练气“收敛入骨 ”、“行气如九曲珠,无往不利”,才能日积月累,“运劲如百炼钢,无坚不摧。”得此沉劲,塌肩、垂肘、顶劲、拔背自然可得。快慢转腰、换步、开合、起伏……有益友在,亦可洞见。
在如此这般“以武会友”的四、五年中,盘架子的基础,才能筑得宽、建得深、打得牢,然后方能言推手。
推手以定步始,练手、臂、肘、身的灵敏感应,而以单手或双手起步。两人推手,拙力为其歧途,姑且不论,若彼此功夫水平相差太大,次次被“打出”老远,弱者恐亦难有所得。练推手,得须以武会友,得须双方以极慢动作始,互相协调、转化,练听劲,练不丢不顶,才有灵敏、能力、习惯之培育和积聚。高手宜“喂招”助人,初学者须加强“默识揣摩”。虽然李雅轩曾经说过:“用功的要点是依规矩练架子,从中慢慢体会”,但定步推手,却是两人拳与功相接触之始,学粘劲、化劲为重,不丢不顶,引进落空,全以触觉感应入脑为主,迅速察觉对方身躯重心的缺陷处,找准借力的切入点,由大脑指令大松大软之肢体周身一家,粘化拿发,才能切中要害,恰到好处,进而达到“人不知我,我独知人”的阶及神明的武功水平,没有功力相若的两人对练,没有功夫高的拳家为初学者有意“喂招”,则是万万不行的。
彼此功夫深,推手就不用定步或定式,而重在相互找劲,谓之“散推”;如辅以自由自在的移身变步,概无定式,即为“散手”。拳家须待以正道盘架子四、五年,定式推手二、三年后,求功力相当的对手,才宜于练“散推”、“散手”。
杨式太极拳倡慢柔习静,“一举动周身俱要轻灵”,如此,柔何能克刚,慢何能御快?其力又从何生,如何用乎?这都要两人、或多人抛砖引玉、取长补短,所得相与共,疑义相与析也。
《太极拳论》曰:“动急则急应,动缓则缓随”,说得很明白,在散手或实用过程中,动作是有急有缓的。双方都是“舍已从人”。李雅轩能以“冷劲”,突然将对手打出数丈以外,亦有其疾如闪电的动作速度在。杨式太极拳之慢与匀,求练大松大软,是盘架子的要点之一,但并非处处时时永远是慢。以杨式太极拳架练大松大软,进而得其着熟懂劲、阶及神明的功夫,至少要四五年甚至更长时间。如此可求得太极拳之真传。得真传而渐臻精通,则还必须遵照陈式太极拳每日慢练、快练各一遍或数遍之方法,以杨式太极拳架,慢练极慢,快练极快,日积月累,水到渠成,快慢随意,熟极而流,如此才能达到“动急则急应”所需要的拳功速度。
李雅轩引老论之“发劲须沉着松净”一语曰:“在发劲时,必须要松、要沉,并且还要松得纯粹,松得干净,不留有丝毫拙力在筋骨肌肉之间束缚着。否则就未松静,就发不出松沉软弹的灵脆劲去。身体要没有拘滞之力了,松得净了,这样子才能随着神、气、意灵活动作。如身体各部未能松得净,那意识神气就指挥不出灵脆的动作来,就打不出迅雷不及掩耳、惊心动魄的劲来。只是凭着肌肉、筋骨的伸缩动作,那是绝对不够快的。”
这段话,讲透了慢与快,柔和钢的关系。可见,即使是力主松软匀慢的杨式太极拳,没有、也不可能绝然弃绝“快”。
以区区在下的浅见,练杨式太极拳已臻大松大软、沉着松净之境界后,即可仿陈式太极拳,每日一遍慢,一遍快,或慢而突快,或快而突慢。日日如此,年年如此,可得其大要。但必须始终大松大软,意守丹田。
习练太极拳如假以四、五年以上时间慢练而成积习,转为快练,则必须渐进,不可急功而生拙力。如此约一年或两年,则极慢与极快的盘架子,才能同日兼练之。
在呼气沉身之动作之末,亦可加速。并以快速动作回掌收拳。这样盘一趟架子,就可能间中有快速的动作出现。这种快速动作,不以力求,而必须是沉劲自然而然表现于外部的一种拳势。
拳势快慢,皆以意识神气导之。快到极处,就得高加速度。质量、高加速度相结合,便是功力。
杨澄甫所著的《太极拳体用全书》,每拳式皆虚拟敌之进击动作,而以定式对应之。此书此理之博大精深,自不待言,但对手之动作,实乃变化多端;习拳者对付所谓之敌手,以招应之,当然可以有定式,但尚须有变招,还须有续招。“敌必应手而跌”、“敌人未有不应手而倒”,要看定式用得是否恰如其分,或者定式之变,变得是否得当。“速将右手腕向外翻出”、“速用两手心按其肘及腕部”……等动作之“速”,有多快,在极快之动作中,又有多少“轻灵劲”、“虚无劲”粘边黏随,“引进”即出,都要细心体察。如何将拳势与“速度”、“沉劲”所发出的能量相结合,如何发出迅雷不及掩耳的劲来……凡此种种,皆需良师之指引、益友之切磋。
有心于太极拳武功真功夫者,每日须按老拳谱盘架子,练四小时以上;四、五年内,时时、处处默识揣摩,才能存功夫,长功夫。
惜乎常人极少可能得如此长久时间练拳耳。
杨澄甫《太极拳练习谈》曰:“练习时间,每日起床后两遍,若晨起无暇,则睡前两遍,一日之中,应练七八次,至少晨昏各一遍……”如以每遍半小时计,八次为四小时,这就是存功夫,长功夫最起码、最少的时间。“至少晨昏各一遍”,恐怕只能得健身长寿之利耳。
李雅轩曰:太极拳“如只在疗养疾病这一方面作想,而不钻研它的技术方面的作用,那就名不符实,无武术之可言,脱离了根本了”。
循老谱真传,坐论起行,时时、处处“惟内之是求”,至为艰难,坚持不懈则尤难。凡此种种,皆需良师之指引、益友之切磋。
以对手为敌,争强好胜,不如以对手为友,揣摩探微。
此即“以武会友”之义的缘起是也。
几百年来学太极拳而能练得真功夫者,虽是凤毛麟角,但“以武会友”之益,却能得太极拳之真,得双赢多赢,胡不为之乎?
注:本文已发表在《武林》杂志
[第七篇]太极拳起势练习谈

杨澄甫遗著《太极拳之练习谈》曰:“太极拳,乃柔中寓刚,棉里藏针之艺术,于技术上、生理上、力学上,有相当之哲理存焉。虽然良师之指导,好友之切磋,固不可少,而最紧要者,是在逐日自身之锻练,否则谈论终日,思慕终年,一朝交手,空洞无物,依然是门外汉者,未有逐日功夫,古人所谓,终思无益,不如学也。若能晨昏无间,寒暑不易,一经动念,即举摹练,无论老幼男女,即其成功则一也。”
这段话,说的是一个字:“练”。
又曰:“太极拳开始先练拳架。一式一式由师指授,学者悉心静心。此时学者分内外上下注意。属于内者,即所谓用意不用力,下则气沉丹田,上则虚灵顶劲;属于外者,周身轻灵,节节贯串,由脚而腿而腰,沉肩曲肘等是也。初学之时,先此数句朝夕揣摩而体会之,一招一式,总须仔细推求,举动练习,务求正确,习练既纯,再求二式,于是逐渐而至于习完。”
此数语点明练拳之要领。
太极拳名家李雅轩曰:“用功的要点,是依规矩练架子,从中慢慢体会。架子有了体会,一切推手发劲等等,稍加指点,就可了解。否则一切都是白费。架子是本,要松软舒适地练架子,最为要紧。”
此语说明练拳之重点:盘架子。
习练太极,务求其真。于初学者,求太极之真,还须落实在练架子上,落实在一式一式上。太极拳书籍甚多,或说拳势,或释拳理;拳理偏于抽象,拳式重在形体。二者合一,拳功兼练者,见之于文字者较少,行之于实践者最难。这是瓶颈,也是现状。如杨澄甫三子杨振铎著:《中国杨式太极》一书,图解讲授拳架凡103式,大抵为形体动作。杨澄甫著:《太极拳体用全书》,讲授拳势,也是形体动作,兼及对打实用指导。如以杨式太极拳为圭臬,练架子,习拳式,杨澄甫、杨振铎父子著作的这两本书足矣,无须后学者蛇足续貂。但练内功,却有不明、不足之撼。
当然,但凡学习太极拳者,练拳式的先后次序、形体动作,可能以师从之不同,而与杨澄甫、杨振铎嫡传偶有相异或大有不同,但内功则一。即使如二十四式简化太极拳、八十八式太极拳等,虽然对杨式太极拳改动颇大,亦无大碍。学习者可就杨氏父子的著作所示,改拳练架子,但也可以大体上保留自己既有的拳架,而尽心著力于“惟内之是求 ”,如此这般,还是可以走上拳功兼练之康庄大道的。
在下不揣冒昧,自杨振铎著《中国杨式太极》一书中杨式太极拳预备势、起势二式始,按拳功兼练的小道理,逐式试释“惟内之是求”的练法,以就正于众多方家。

杨澄甫说太极拳起势曰:此式“守我之静,以待人之动,则内外合一,体用兼全。人皆于此势易为忽略,殊不知练法用法,俱根本于此。”
该文所指出的“忽略”,说的是:或未得要领,或略而不行,或有形无意,或不知其可。总之糊里糊涂,全身站直就算了事,完全不顾“守我之静”、“内外合一”这八个字了。
这八个字,可以算是起势的纲领。此时此势,首求大松大软,必须得李雅轩所说的“双沉”之境界,才算是迈进太极拳的门槛。
“ 双沉”大不同于“双重”。“双重”是身躯僵硬,关节、骨骼,肌肉,四肢,脏腑,经络皆有拙力在。其甚者,还有十只脚趾有意无意用力抓地之大失误。身不松,意不沉,硬力、拙力当家,整个身躯就必然是“双重”。《太极拳论》所指出的“双重则滞”、“双重之病未悟耳”,其缘由即在于此。
“ 沉”或“双沉”则与“双重”迥异。看似简单的“预备势”,是全身内外于稳静松软中,渐求其轻灵、虚无。轻一分,则“沉劲”有一分,轻十分,“沉劲”即达十分。轻到整个身躯一似空无所有,乃最佳境界。得此境界,两只脚掌的感觉,如粘于地面上,人身和地面几乎融为一体。这种感觉,只有以“惟内之是求”贯彻始终,才能蓄而得之。
练此势时之气沉丹田,宜守其九,余一成,可分注双足涌泉穴。双目似闭非闭,以神领,以气化;脚下自然稳,身躯自然松,这就是“双沉”。如此势能维持较长时间,手足四肢皆能明显变暖,呼吸自然细长匀缓,更甚者,可有唾液沁出,微有甜味。
凡此种种,都是意,不在外面。
逐日体验此“沉劲”,并能时时见之于行,则虚领顶劲,沉肩坠肘,便是自然天成。
此预备势亦即气功中的站功,也就是老子《道德经》所说的:“及吾无身,吾有何患”之功夫境界。
“双沉”不是病,是功。太极拳每一式的虚实、开合、起伏之交接处、更替时,都必须经过瞬间的“双沉”。其感悟与功效,正如预备势之“双沉”。
时日既久,学拳者能得“双沉”之功夫,就是练得内功。
太极拳预备势、起势,乃是化拙力、求松软、得“双沉”功夫之第一步;是基础,是“无极”。故练此势时,万万不可忽而略之。
王宗岳《太极拳论》头一句话是:“太极者,无极而生,阴阳之母也。”
预备势,就是“阴阳之母”的“无极”。
起势之动作,见之于杨澄甫、杨振铎父子所著的《太极拳体用全书》和《中国杨式太极》,在此不赘。
杨澄甫曰:“两手指尖向前,掌心向下。”杨振铎曰:“手背向外,手心向里。提至略与肩平,掌心向下,指尖朝前……”父子二人解释本式的双手掌心方向有所不同,不伤大雅;皆可。
很多教师学生教学太极拳起势,大抵都以“两臂上提”,加之以“全身放松”,就算合格,这恐怕是一种历史的误会。因为这样的“起势”,臂动手提即尽矣,腰、腿、身……皆不动,既弃“虚实”,又无“阴阳”,未免大有违于“一动无有不动”之古训。
   “预备势”乃“无极”也。“无极”一动,即分阴阳、虚实、开合,这才比较符合太极之真意。
愚意太极拳“起势”之初,上身乃以肩引肘,带动手掌上提,双臂一动,重心即渐移至右脚,腰部极细微地向左转,向上伸展,左脚渐成虚步,带动肩、臂、肘、掌继续向上,意三分分别注于右足、左掌,默想气之鼓荡,整个身躯大松大软,如打呵欠,如伸懒腰,双掌可以上举略微过肩,向左前上方斜向伸展,或向正上方伸展,均无不可。此为开,为伸。杨振铎所言:“有意识地使全身关节、肌肉、整个骨骼松开(也就是放展,伸长,便其韧带拉长)”,即此之谓。
“起势”是尽量伸展(如李雅轩言),还是“似松非松”(非松者,最小力也),“将展未展”,两可。
以意伸展骨节,节节贯串,有利于气之鼓荡,肌肉之松软;但若以力伸之,则徒增僵力耳,无利反而有害。须知拳是外形,练体要动,属阳。功是内悟,修心要静,属阴。阴阳交融,动静参半,身心兼修,日积月累,才能养蓄灵机,积聚内功。
“ 起势”之动,除臂、肘、掌举起放下见之于形体,至为明显外,凡腰转、升、降、右移、左移、双足虚实变换、起伏,以及出现一次瞬时的“双沉”,均在意而不在外。从外形看,此“起势”动作,腰部似乎不动、重心始终不变,而只看到双臂逐渐上举、两足始终“双沉”、身腰不转的假象。
双掌起时,以最小的力由肩带上臂、再带肘,略向外分,为“开”,落时,以最小的力,维持两臂肘自然下落时的柔、轻、慢、匀,此时小臂双掌略向内收,为“合”。
所谓最小的力,即“一羽不能加,蝇虫不能落”的力。寻得此力,极难;坚持习练,尤难;渐至拙力硬力化尽,最难。
初练至难者,在腰之极轻、极微之转动以及左右下肢的虚实变换,周身一家的柔、慢、匀、轻之此消彼长。旋转的腰部由右向左,继而由左向右的弧形移动,尤须柔、轻、慢、匀,才能得到左右下肢的虚实渐进的均匀的此消彼长;才能体验、练成“双沉”或“单沉”的“沉劲”。
自瞬间的“双沉”状态起,两臂徐徐下放将至胯旁,重心渐移左脚内侧的相当于两脚距离的左1/4或1/5处,全身松软,自然下沉,腰部慢慢向右向下方旋转,带动右脚以脚跟为轴心,脚尖向右转动45度。当身体下沉到极处,右腿、右足皆极虚时,双臂以肩胛为轴心,微微转一个小圆圈,再徐徐上举,脊骨逐渐伸展,腰继续右转,同时向上向右移动,带动身体重心右移,左膝遂由弯渐直,右膝亦由弯而直,两脚虚实开始缓慢变换,至双臂与肩相平时,双足又成为“双沉”,即左右足虚实相当,虚实交替这一瞬间的拳架姿势。
自此瞬间“双沉”起,腰继续向右旋转,同时向右后方向下移动,带动右腿旋转,右膝渐渐弯曲,右脚掌由“双沉”向“单沉”之实转变,左脚渐变为虚步;同时也带动右臂向上转动,左臂向下转动,逐渐形成双臂上下相对如抱球状。
张义敬著文反对“抱球”形体动作,一家之言耳。愚意对“抱球”之形象表述,不必如此绝对化地反对,亦不必过分拘泥。如“抱球”状之动作者,其实只在瞬间。在此瞬间,左右臂俱有内在棚动,惟意注左臂,略实,右臂则略虚,以成其阴阳。盖“惟内之是求”,主要在于全身上下左右阴阳协调转换,得以内外兼修,而不限于手足之形体动作摆出什么姿势。左右手臂在身体右方形成拳势,上下左右前后缓缓转动,看上去确实如抱球状,以形象的“抱球”两字形容之,恐亦无可无不可也。
动步是太极拳势中极难的动作。其要点是:身躯以腰为轴,向右转约90度,重心在左腿内侧全足距的1/4或1/5处,左膝弯曲、右旋、下沉至最低处,柔和地以圆弧状动作向右、向上、继续右旋,左足由实渐虚,左足由虚渐实,至双足虚实相当,得其“双沉”,两手臂由向右继续旋转的肩部带动,以最小的力,缓慢旋转上举,接近平举时,伸展臂、脊、劲各部脊骨、双手,得开势,再得一次“双沉”,下接以腰旋转带动大腿再带动小腿和脚掌的动步动作。
学拳者练动步之普遍方法是:移动一足时,以大腿用力,抬起该足,在空中弧线移动,甚至在空中曲膝、伸足、换位,再落之于地,如此,则练拳者在动步由提而动而定这段时间全过程中,全身心势必始终固定在另一足底,而形成金鸡独立拳势,重心没有任何变换移动;身体此时如承受外力,则除转动腰部外,既无从沾连粘随,更不能化力发力,必定仆倒无疑。如此,恐未免有背太极之拳理。  
愚意以为,慢练太极拳时,动步之足,应不离地面,渐变虚步至极度时,以腰转动带动大腿、膝盖,拖动该足,在拖足的全过程中,被拖动的脚掌,仍有由实而渐虚、再由虚而渐实的实践和感觉,身躯的重心,即立身中正的腰背脊柱下延至地面的位置,应始终在两足掌距离范围内,缓慢而均匀地由左向右、或由右向左移动,移动之最端点,则须在两足全距离的左1/4或1/5处或右1/4或1/5处,然后又柔滑地向反方向移动。
太极拳的踢脚蹬脚动作,均为单脚独立,全身重心、重量,皆始终如一地由单足承受,双臂外伸,用腰部螺旋劲支撑手臂缠丝劲,或同时或先后攻击对手的不同部位,是一种攻击为主,攻中寓防的拳势动作。此类拳势,练时宜慢,用时可快,却并非太极拳常势。
八卦掌盘架子,愈练愈低,愈练愈快,脚步始终不停,膝盖以下极度松软,双足交替使用拖步,如伸脚淌泥,先虚后实,故又名“淌泥步”。如此久练,才能练到疾速移步,进而随意移形换位的八卦功夫。古语曰:“太极拳,八卦步”,所强调的就是这两种内家拳最重要的、贯穿始终的功夫部位和动作。
杨澄甫、杨振铎父子释太极拳动步,皆曰提腿迈步,并无拖步之说。上述的所谓拖步,不过是区区在下的一得之见耳,或可用于慢练,至功成后,或提腿或拖步,亦两可也。
太极拳动步与定步相交替,相补充,相转换,亦隐含阴阳周转之拳理,是常势;踢脚、蹬脚拳势的单足独立,则是特殊的拳势,是变势。明此理,得此势,就能求得太极拳动步之真矣。
注:本文已发表在《武林》杂志
[第八篇]太极拳揽雀尾练习谈

杨澄甫《太极拳体用全书》曰:“揽雀尾为太极拳体用兼全之总手。”又曰:“太极拳以练习推手为致用。学推手则即是学觉劲,有觉劲则懂劲便不难矣。故总论所谓由懂劲而阶及神明,此言即根于推手无疑矣。”
揽雀尾之棚、 、挤、按四式,即沾、连、粘、随,是“舍己从人之定步推手”之基础。棚式推手,式推手、挤式推手、按式推手是基础的推手四式。
杨振铎传103式、或李雅轩传115式的杨式太极拳,大部分拳式、架子,皆源自揽雀尾或揽雀尾四推手之变招。自腰以下,下肢之变招似乎不多,但其难度却未稍减。左右脚、腿之虚实相生、虚实转化,于多数拳式,大抵是相同或相似的。故练习揽雀尾,至关重要,千万不可等闲视之。
揽雀尾是太极拳的基础式。棚、、挤、按,一气呵成,缺一即不成包罗万象之势。杨澄甫释揽雀尾推手,有棚、  挤、按四式,为其整体拳势,有志于求太极拳之真的练拳者,须知此四式推手,整体并重,而不应重此轻彼。
自起势起之整套太极拳,有一百多拳式,如以拳功兼练为纲,实以起势和揽雀尾四式之习练最为紧要。
练习初期,学拳者可用一部分时间,用于腰以下的胯、腿、膝、足之虚实相依、相生之习练,上肢则由其自然松弛下垂。
左棚接起势,身躯重心向左逐渐移动,左膝渐屈,在此过程中,腰部有向右旋转、向左移动、向下沉降三个动作同时进行,均须极柔软、极轻灵、极沉着、极均匀,腰部向左移、向下动相融合的动作,带动下肢,使左下肢极均匀、极轻柔地旋转沉降,其螺旋劲似乎有入地三尺之势,而右下肢则渐变虚步。至左下肢沉劲最大,膝位最低时,为“单沉”,腰部旋转带动已变虚步的右脚松动自然地转动,约转45度,上身和脊背亦随腰转而转向右侧。由左向右的旋转,由上往下的(立身中正的)沉降,以及由右向左的(也是立身中正的)移位,须融为一体。腰脊同动、同移,带动肩、上臂、肘、小臂及掌完全被动的动作,逐渐形成右上左下如抱球状的臂掌位置。
此处为太极拳起势之尾、揽雀尾之始,乃不同拳式之交接处,十分紧要。当上肢形成右上左下如抱球状的臂掌位置时,身体已右转下沉,左脚渐虚;转腰之势,带动左腿向右旋转,再带动左脚向右脚靠拢,再迈步。此时左髋骨、左膝骨均须完全放松,小腿与左脚毫不用力,牢记“主宰在腰 ”四字。
此时身体重心应在右足立脚处之内左侧,而不在右足接地处。
身向上起时,应为腰向左旋转、向前方移动、向上拔起三种动作交相渗透复合,继而带动右大腿,以右髋骨为支点向左旋转、向前方移动、向上拔起;右膝以下的小腿和右足皆不用力,亦不着力;不可应用丝毫蹬力;用蹬即僵,也练不出松弹力来。
“松弹力”这个词,为李雅轩所创。他释之曰:“两腿如车箱下之大盘簧,要有很大的松弹力,又如载重之船舟,漂浮于江面,沉重而又有动荡的样子,所谓动荡,不是自动,而是因水涛之动而动。太极拳就是要练出腿上的这种弹力功夫来。”
人下肢弹力的发劲,只在膝盖上端的大腿二头肌;故练拳当以沉劲、弹力为主,不可着意前推。
如果意在膝下或足端,用蹬力,是常人走路、上楼梯的习惯。此习惯得须在练太极拳过程中逐步消除。
小腿、膝、足空若无物,才能得松弹力;得松弹力,小腿、膝、足才能空若无物。如此日复一日,在盘架子时,整个身体多次自然下沉,有时似乎有往上弹回一、二次之势。这才能谓之松弹力。太极拳之沉劲、弹力才能练成。
下肢松弹力的关键部位在腿二头肌,即在大腿前上部的那块突出的肌肉。这些肌肉,像弹弓一样储存能量,并且能以突然爆发的形式释放出来。能量注于下,可使腿极其快速地突然弹向前方;能量注入螺旋旋转的腰部,经由大松大软的体、肩、臂、手,形成“其根在脚,发于腿,主宰于腰,形于手指,由脚而腿而腰,总须完整一气”的内劲。“发于腿”这三个字,说清了内劲的关键来源在于大腿的二头肌。
骏马就是利用腿部二头肌中类似弹弓那样的特性奔跑。
英国动物学家阿兰·威尔逊拍摄了良种马奔跑时的慢镜头照片。二头肌为这种至关重要的前踢运动提供80%的力量。奔马、蚱蜢和跳蚤,都是利用类似的弹弓机制迅速加速,大型动物也是靠这种弹弓机制奔跑的。
有一些名家太极拳传人著书立说,用蹬力来求释双足之变势,恐怕是欠妥的。
揽雀尾的棚、   挤、按四式,在腰以下,主要练的就是下肢的松弹力。
“ 双沉”是一种状态,也是一种境界;是双足、腿虚实交替,阴阳互易的瞬间。在这一瞬间,全身重心适在两足正中,上肢大抵为“开势”,虚领顶劲,层层骨节皆松开至最大限度,吸气和呼气亦在极度柔和的交接处。自腰以下,则为左右并沉,其意相同,内劲亦相同。就整体而言,腰以下,为下沉之势;腰以上,骨节皆松,气贯腰脊,即为“拔背”。
自“双沉”起,身、腰或向前,或向后,均旋转往下。腰为轴,为唯一“主宰”,带动上下肢之变动,变为一实一虚。此虚实之变,极轻、极柔、极匀、极松。拳式到腰及上身达到一式之结尾处,一足已是“实”之至,另一足则是“虚”之至。而腰及上身紧接着变式时,腰以下还可以有极短时间的自然轻柔的极少量之下沉,以练成圆弧状的变换以及下肢的松弹力、反弹劲。
太极拳全部拳式的主宰及枢纽,皆在腰。腰有旋转、进退、上下所构成的螺旋式椭圆圈,或正、或斜、或大、或小,或偏圆、或趋扁,或左侧、或右侧,变幻不定,其要点在于两拳式交接处、交接时,腰部的旋转务须成圆弧形,切忌直来直去,形成尖角。否则就不能练成上、下肢的“缠丝劲”和“松弹力”,也不足以言太极。
李雅轩倡言曰:弯曲的下肢,形成直角即可,膝部不必弯曲伸出在足底之外。此说出自杨澄甫之《太极拳之练习谈》,比较适合中老年人练拳,亦较易得轻灵松软之要诀,并可兼得“沉劲”。但若移形换步,膝部势必还要弯曲超过直角,身体重心才能前移,故练拳时亦不宜过分拘泥于“形似”。
陈式太极拳拳式整体较低,较适合于年青练拳者;但练之不当者,易致蹬力,更易致拙劲。左右下肢由实变虚或由虚变实,须力求轻灵松软匀整。这几个字,特别“匀整”二字,是腿部虚实、阴阳变换的要领。太极之意,惟存乎一心耳。
左右上肢之动,以腰为轴,以腰部螺旋劲为原动力,带动上下肢体;双肩极松软,肩关节完全松弛,从而甩动上臂,乃自然得“沉”肩之势;肘部亦自然下坠,名为“坠肘”。左右上下臂动作路线皆为曲线,有时左略慢右略快,有时反之,从而形成“开合”之拳势。
在瞬间“双沉”甫过,左肩松动,为转动关节,左上臂略往上举,左小臂、左掌皆无丝毫僵力,自然向左耳近处下落,再以腰转动带动左上臂转圈,左小臂左掌随之向右、向外、向上移动。在揽雀尾式中,棚、、挤、按之左臂、掌、膝如此动作,练之既久,才能得其大松大软。其后的搂膝拗步,双倒撵猴……,皆如是。举一而反三,右臂亦遵此理此道而逐日练习,即可得杨澄甫《太极拳之练习谈》所曰:“两臂骨节均须松开,肩应下垂,肘应下曲,掌宜微伸,手尖微曲,以意运臂,以气贯指,日积月累,内劲通灵,其玄妙自生矣。 ”之高境界,真功夫。
李雅轩称,推手或过招应以沉劲为主,不过双臂由合而开、腰旋转由下而上时,亦可以发劲。动向上方的松弹力与旋转力相结合,亦不失为太极拳的优势。
清代之陈发枝曾以背部弹诸弟子于三丈之外,可见太极拳之松弹力与过招,原不限于双掌也。
注:本文已发表在《武林》杂志
[第九篇]“含胸拔背”浅论

含胸拔背,或曰涵胸拔背,笺传已久。前贤今人对这四个字,一直有不同的看法和议论,人言各殊,莫衷一是。
愚意此四字须分两节读,分两节解。含胸属收、属阴,概指每一拳式由无极态向内收,向下伏时,肩使臂、臂使腕、腕使手,通体回收下落、肩沉肘坠,自然而然形成含胸之势,为吸外势、蓄内劲之体用。拔背属开、属阳,概指每一拳式自含胸之末尾,自收敛势、含蓄式、阴势之极、之终端,开始向上、向外伸展,转腰松胯之势不变,全身脊柱逐渐节节放松,头顶如有绳索缚束向上提升,即所谓之“虚领”;因“虚领”而有“顶劲”。以此“顶劲”,隐隐然如拉牵提伸背部脊骨及骨帝二指余位置之两排穴位,尽量向上伸展,这种感觉,相对于“松胯”而言,成为“拔背”。虚实二足随全身松软单沉之劲,而粘于地面。如此拔背而至其极,直达无极态。所谓无极态,是双足双腿虚实已尽,得双沉之拳态,脊骨、肩胛骨、劲骨、肘腕骨节、膝、胯骨节等,节节拉伸、松开至极度,其中气内劲,则始终节节如珠,贯串于头顶与尾闾之间的背脊骨;其自我感觉,则全身如与天地相接,上顶天,下陷地,如打呵欠,如伸懒腰,如蛟龙出水,如大鹏展翅。求此状态,得此意境,“ 拔背”乃其中一个至关紧要的环节。
练太极拳者如能求“含胸拔背”之道并得其真,日积月累,历时既久,则在生活中,无论坐、立、起、行,其背脊当会笔直、柔韧而有弹性,弯腰驼背者无。
形变、神亦变;内变、外亦变。反之亦然。形神兼具,内外合一,是练太极功夫的要点之一。
太极拳的每一式,都有一个瞬间的无极势,即阴阳平衡之“双沉”态。此时即“拔背”之最。与此同时,肩、肘、腕、指,均达到最松开、最伸展之位置,上有顶天之势,左右双臂,或平行,或一臂上伸、另一臂下坠,有伸展至远之概。头顶百会穴、中腹丹田穴与胯下会阴穴三穴联成的一条线,处于腰背脊颈伸展最长、最松之状态,并始终与地面相垂直。练拳者自“无极态”变换为上下左右相应的一阴一阳,阴生而长,阳退而消,腰背脊椎骨自然放松,于腰、背、脊、躯旋转之过程中,自然回缩。所有“回缩”,皆不用力,而任凭其各关节放松,则“拔背”退而“含胸”生,双肩胛、双肘、双腕自然放松,继续自然回缩,以其“沉肩”、“坠肘”,而成其“含胸”之势。
“沉肩”、“坠肘”、“含胸”、“拔背”、“松胯”、“虚领”、“顶劲”,其实都是阴阳易变、浑然一体之进程。以意领之,以气行之,假以时日,就可得其真谛。不练,则不过是纸上谈兵而已。
无论是103式还是24式之太极拳,每一式均有一次“拔背”、一次“含胸”。“含胸”尽,则“拔背”起,“拔背”终,则“含胸”生;“含胸”属阴,“拔背”属阳,无论阴阳,皆是过程。
“ 含胸”或“拔背”都是以自身之腰为轴之螺旋运动态。二者不同之处在于:“含胸”依拳式之不同,有明显的上下左右前后之“收敛”性螺旋运动,“拔背”则是垂直于地面的上下方向螺旋运动态,其前后左右之动,完全随身躯之动而动。虚领顶劲,须保持立身中正。切勿歪斜。头顶百会穴至胯间会阴穴之联线,即为人体中线,丹田为中线上之中。“守中”,至少有两个要点:气守丹田为其一,人体中线始终垂直地面,为其二。以会阴为其最下端的人体中线,始终有上下、前后、左右之整体、柔和、均匀之移动。此移动,则须始终在双足粘地、两足心虚联线的六分之五或五分之四的范围内,无论练拳盘架子还是推手,还是推手、实用,人体中线之下端会阴穴之地面投影点,切不可越出任何一足粘地处之外。只有在金鸡独立、左右踢脚、蹬脚等拳式中,人体中线与单足相重合。人体中线在任何时间、任何情况下,均须垂直于地面,“守中用中”,为太极拳之要诀之一。无人体中线与地面相垂直之态势,决不可得其“中”。“守中用中”,当然也就落空了。能“守中 ”,才能有双沉的“桩”的感觉,有“桩”的感觉,才能使周身四肢之螺旋运动,始终围绕此“中”、此“桩”,而起落放收,上下左右前后,无往而不柔,无往而不利也。
无论内家、外家的中国功夫,均有站桩、骑马桩等式。练“桩”,神应内敛于“中”,气须下沉于“中”,肢体似有似无,亦归守于“中”,得其环中枢纽,此即“万法归一”。
有“守中”,才有“用中”,有“万法归一”,才有“变化无穷”。于太极拳、剑、刀,“守中”之始,则是双沉之“无极势”,是运动中的瞬间势,是“起势”,亦是“收势”。太极之动,即经过种种“无极势”,阴阳互易,源源不绝也。
“ 含胸拔背”乃“阴阳互易”过程中相生相消之现象表现,得之于自然。以意带领“含胸”与“拔背”,每一式均有内在之互动、之相生、之相长,练得久了,便得内劲,自腰脊发出之螺旋内劲,通过“周身一家”、“节节贯穿”,形之于拳、掌、臂、足、腿、体,即不是单独上臂肌肉发力所能比拟者。
“站桩”为静,为“双沉”,但一呼一吸,均可以有极微、极缓、极松、极自然的内在“拔背”与“含胸”,背、脊、颈、躯、腿,均自然放松挺直,久而久之,不以为意,亦有内在之胸、脊之微动,于日常生活中,便可能经常有内息、内功之阴阳互易、互生的过程。
太极名家李雅轩曾说过,“含胸拔背这句话,老论(指《太极拳论》)上没有。这是形意拳、八卦掌上的规矩。因为陈微明早先跟孙禄堂练过一段时间的形意拳,后来才跟杨老师学太极拳,陈著的太极拳书上,有太极拳十要。把老论上的一些话,反正说了一些,又添了这句含胸拔背。以后练太极拳的人,以为这句话与太极拳也无妨碍,作书的也将这话沿用了,从此就成了练太极拳的规矩了。其实,不是那回事,所以我今告诉你们,对这句话不要过分强调,如强调了,就脱离了自然。太极拳是以端正为主要的基础。在这种基础上,胸腰脊背为了动作的需要,是有时含,有时挺,有时凹,有时凸。这是身势动态,不能抓着这个含字,就说一定非含不可,成了规矩。”(摘自《太极拳理传真》24页)
李师之话说明:含胸拔背四字,乃“身势动态”不可始终“含胸”,同时又“拔背”。至于说此四字为陈微明所引自形意、八卦,创而为论,则未必确实。
杨澄甫著《太极拳体用全书》中的“太极拳起势”一节,即有“立定时,头宜正直。意含顶劲。眼向前平视,含胸拔背。不可前俯后仰。沉肩坠肘。”等语。“意含顶劲”即“拔背”、“沉肩坠肘”即“含胸”。“起势”系“守我之劲,以待人之动,则内外合一。体用兼全。”“含胸拔背”即阴阳合一,有其意而蓄其势,可见此四字并非陈微明遽然目引之于形意拳、八卦掌,自作主张,随便添上这四字也。
其实,中国功夫有其相通相同之精粹在,并非只有太极拳、或只有内家的形意、八卦,才有“含胸拔背”的四个字的形容或要求。少林内功,也有类似的拳势或拳意。
传为武当山张三峰祖师遗谕的《太极拳论》曰:“虚实宜分清楚。一处有一处虚实。处处总此一虚实。周身节节贯串无丝毫间断耳。”有虚实、有阴阳互易互生、此消彼长的过程,才有周身节节贯串,也才有“含胸拔背”这四个字的动势和变换。王宗岳《太极拳论》中说的“随曲就伸”,即由阴而阳之意。“虚领顶劲”、“立如称准”,即含自然的“含胸拔背”之意。
李雅轩在致他的学生的信上说:“练拳,意气要沉下去,臀部收进垂直座正了,胯部以下,往下沉着,胯部以上,是往上拔着,肩垂肘坠,”(摘自1963年11月18日信)。“吾们练拳,应本老论,行动心解,塌肩垂肘,顶头拔背,绷开了,沉下气去,稳稳静静地松开劲去晕味,决不会错。”(摘自1964年3月2日信)“关于身势方面,只要一身松开,虚着顶起劲来,气自然地沉到丹田,也就够了。上有提劲,下有沉劲,物(身也)必自直,并且劲整。一提一沉,自然就会端正。全身松开,自然会下坠,神提起来,自然会有灵机。你们看鸡冲头、蛇行、马跑,不都是顶起头来吗?头只要顶起来,提起神来,不是动作很机灵了,很迅速了吗?如他们那种琐琐碎碎地在局部上去找,我以为是都不必。要以我的看法,含胸拔背这一条规矩,也不可强调,不然也会练不出很自然的功夫来。”“太极拳是提纲挈领抓大体,不找零体。”(摘自1964年12月18日信)
先贤诸言,已尽释“含胸拔背”之真意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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